在城市中穿梭的聾人騎手姚穎康就像一束光

用心奔跑在“無聲世界”

邵陽日報·云邵陽客戶端記者 黃云 易藍 通訊員 魏中曼

姚穎康繁忙的世界里寂靜無聲。

戴著頭盔、身著工裝，姚穎康每天騎著電動摩托車在城市中穿梭，街道上嘈雜的人聲、轉彎處汽車示警的鳴笛、耳邊呼呼的風聲都與他無關，他是一名聾啞專送騎手。

2月12日11時許，用餐高峰時段，大街小巷的車輛行人漸漸多了起來。姚穎康當天送的第一單外賣，目的地是邵陽錦康中醫(yī)醫(yī)院。

餐品送達之前，姚穎康通過外賣平臺給顧客發(fā)送了“我是聾啞人，不能接聽電話，有任何問題線上聯(lián)系我。”的消息，但對話框長時間的“未讀”狀態(tài)讓他變得緊張起來。

溝通，大多數(shù)情況下，都不算順利。

無奈之下，姚穎康撥打了顧客的電話，看到手機頁面顯示接通，他掛斷電話，趕緊編發(fā)了一條短信進行解釋。得到確切地址后，姚穎康在院落里轉暈了頭，卻始終沒找到要去的那棟樓，他不得不向一旁的保安問路。見比劃半天也沒能解釋清楚，保安一把拉住姚穎康的胳膊，把他帶到了樓梯口。

“辛苦了啊！”開門的顧客下意識地向姚穎康表達謝意。可姚穎康聽不到，只留下酷酷的背影。

在配送時間內(nèi)完成了送餐，姚穎康長舒一口氣。出發(fā)下一個目的地前，他對著保安伸出大拇指，指關節(jié)接連彎曲兩下，這是“謝謝”的意思。

門不好進、路不好找，是對外賣騎手最不友好的事。一些小區(qū)實行人車分流管理，騎手的電動車只能停在小區(qū)門口，偌大的小區(qū)需要步行送餐；一些小區(qū)樓棟門牌標識不清，只能一遍遍來回找，而“您的訂單即將超時”的提醒，讓人不得不加快了步伐……

普通騎手往往打個電話就能解決問題，姚穎康卻經(jīng)常手忙腳亂。“最怕接到老小區(qū)的訂單。” 姚穎康通過手機打字告訴記者，一方面是很難找到門牌，另一方面是有些老小區(qū)沒有路燈，沒有電梯，甚至樓梯間的燈也壞了。面對此情此景，這個25歲的男孩，也有些心里發(fā)怵，他會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，一口氣沖到樓上，送完后又氣喘吁吁地跑下來。

如果沒有幼年時的那次高燒，姚穎康覺得，自己會一直求學，至少要考上大學。然而現(xiàn)實中，由于“語言”障礙，姚穎康很難像普通人一樣升學，只能入讀特殊教育學校。

邁入社會的聾啞人就業(yè)難，工資低，有時候與普通人干一樣的活，拿到的報酬卻差了不少。成年后，盡管家人對姚穎康沒有過多的要求，但他心里攥著一團火，攢著一股勁，不愿一直“啃老”。

2019年，20歲的姚穎康通過新聞資訊了解到不少城市有由聾啞人組成的“無聲騎士團”，工作時間較為自由，薪資待遇也相對公平，他決定只身前往深圳，找尋自己的“出路”。

缺乏工作經(jīng)驗，對路線也不熟悉，剛開始，姚穎康送餐總是超時。由于無法打電話交流，只能發(fā)信息，姚穎康常常擔心因溝通不暢引起顧客不滿，收到差評。

姚穎康仍記得自己第一次被投訴時的窘迫。“有一次在深圳送餐，由于時間緊迫，路上又堵，可能是在某個轉彎的地方速度太快，不小心把餐撒了。我發(fā)現(xiàn)后，立馬給顧客發(fā)消息，說可以賠償餐費，但對方?jīng)]有回應，電話也不接。沒過多久，就收到了顧客的投訴。”姚穎康沉思了一會兒，又把手放在了手機鍵盤上，“盡管有諸多困難，我始終選擇微笑面對。我覺得，聾啞人和正常人都是一樣的，我們除了聽，什么都能做。”

5年多的時間，姚穎康輾轉了多個城市，最終選擇回到家鄉(xiāng)邵陽。在此期間，他遭遇過許多難言的誤解、排斥與挫折，也擁抱過這座城市的溫暖與柔軟。

在送餐過程中，姚穎康碰到過很多熱情的顧客。“他們給我送水、送蘋果，會打賞，也會打字和我說‘雖然你聽不到我對你的感謝，但是你一定能看到我的謝意’，鼓勵我‘要樂觀面對生活，繼續(xù)加油’。”從這些善意和體諒中，姚穎康感受到了工作的快樂和意義。

在外賣行業(yè)，有人開足馬力與時間賽跑，也有人選擇了退出。

“送完餐后，迎面撞上了一輛車的車門，當時整個人摔倒在地，右臂鉆心地疼。”李燦（化名）是先天性聾啞人，有3年的洗車經(jīng)驗，在送外賣的1年時間里，他經(jīng)歷了大大小小的危急時刻。雖然最終司機支付治療費和電動車維修費，但經(jīng)過慎重考慮，李燦還是決定回到老本行。

67單，這是姚穎康回邵陽當騎手1年多的時間里，單日送餐量的最高紀錄，也是他長期研究“小地圖”的成效。

與大多數(shù)年輕人一樣，玩游戲是姚穎康閑暇時間的消遣方式之一。在眾多游戲中，姚穎康偏愛《王者榮耀》，中路是他常選的位置。

中路位于游戲地圖的中間位置。戰(zhàn)斗時，中路英雄可以快速到達上路、下路或野區(qū)，具有極強的機動性。在對抗中，中路英雄通過“小地圖”上的信息，可以感知局部戰(zhàn)況，并憑借快速移動和支援能力，幫助隊友爭奪資源或控制視野。

“我之前在深圳參加王者榮耀友誼賽，與全國各地的聾啞人進行比拼，獲得了季軍。”回憶起“輝煌”的過往，姚穎康滿眼自豪。

游戲里研究“小地圖”的習慣被姚穎康帶到了工作上，空閑時間里，姚穎康總喜歡打開手機上的導航，查看外賣商家，研究配送路線，逐漸形成了一套自己的“配送秘訣”。大漢·悅中心、步步高新天地、友阿國際廣場，騎手圈的必爭之地，姚穎康早已輕車熟路。

今年，姚穎康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單日送餐量突破70單。

騎行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里，姚穎康面臨的風險比健全人要高得多，過馬路時需眼觀六路、格外謹慎，稍有差錯就會造成不可預計的后果。

“最開始當騎手的時候，我家人會顧慮，知道我送餐，他們都不支持，還好我爸爸站出來幫我。他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送餐時間一定注意安全，平安最重要。”當被問到家人對他送外賣的態(tài)度時，姚穎康一改平靜的狀態(tài)，眼里噙著淚水，隨后低頭在對話框里敲下了這段話。

下班之后，姚穎康最放松的時刻就是和聾啞朋友打羽毛球，或者去“據(jù)點”喝杯飲料，分享日常，交流合適的工作機會。

逐漸在工作上駕輕就熟的姚穎康，向自己的聾啞朋友們比劃著這個新機會——在工廠打工或者賦閑在家之外，他們還可以當騎手。

在姚穎康的介紹下，邵陽市區(qū)陸續(xù)有8名聾啞人加入了騎手這一行業(yè)。每一位前來咨詢騎手工作的聾啞人，姚穎康都會帶著他送一天外賣，體驗騎手的日常——風吹日曬，風馳電掣，累卻充實。

這些騎手，大多是兼職做眾包騎手。他們往返于商鋪、小吃店、辦公樓、生活區(qū)，將食品、鮮花、大件小件的貨品送到顧客的手里，也將自力更生的種子根植于內(nèi)心之中。

對于聾啞騎手來說，困難雖多，但是他們總習慣性地團結互助。當一位騎手在附近遇到困難時，大家會在很短的時間內(nèi)趕到，共同幫助解決問題。而更多時候，這些聾啞騎手可以做得和正常人一樣好。如果你不留心，甚至不會注意他們。

每個月5000元左右的工資，可以常伴父母左右，姚穎康對目前的生活感到滿足。當被問及是否會一直做外賣騎手時，姚穎康堅定地點了點頭，眼下，這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適、最舒心的工作。

在騎手的征途中，姚穎康像一束光，自由飛馳。

記者手記：

沒有導航提示音，沒有電話溝通，靠著在日復一日摸索中形成的記憶，姚穎康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。每一份準時送達的餐食，都是他對生活的禮贊，而那些被車輪碾壓過的道路，都開出了希望的花。

因為無法聽到這個世界，姚穎康做事格外細致：和他一起送外賣時，他會時不時停下腳步，回過頭看看我們有沒有跟上；無論多著急，他都會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把自己的電動車停進車位，并擺放整齊……

和大多聾啞騎手一樣，姚穎康打字多用五筆、或者手寫，速度很慢，為了提高效率，就經(jīng)常使用輸入法聯(lián)想，結果呈現(xiàn)的句子又是亂碼狀態(tài)。在打字采訪中，姚穎康打了刪、刪了再打，生怕有不準確的地方。于是，這場特殊的采訪由預計的半天，變成了一天，又變成了幾天。

跟隨姚穎康的這幾天，我們一直被深深打動著。一方面震撼于聾啞騎手自立自強的精神，另一方面感慨于新業(yè)態(tài)的出現(xiàn)，給了這群特殊群體新的就業(yè)機會，而社會各界對他們的關愛，更是從未停止，大家的包容性更強、接納程度更高……

愿每一個平凡的生命，都能在時光的長河里，尋得屬于自己的星光，邂逅向往的生活。